4/28/2005

卡尔·波普尔《宽容与知识分子的责任》Ⅴ

   现在我把话题转到这种自我批评的知识哲学的当代意义上。

   首先,我们必须讨论下面一种重要的异议。有人会说,确实,色诺芬尼、德谟克利特和苏格拉底一无所知,他们承认自己缺乏知识的确是明智的;他们采取了探索或寻求知识的态度,这也许更明智。我们——更确切地说,我们的科学家们——仍然是寻求者、探究者。但是今天科学家们不仅在寻求,而且在发现。他们发现了许多东西;的确很多,以致科学知识的数量本身已成了问题。因此,甚至在现在我们也应真诚地把我们的知识哲学建立在苏格拉底关于缺乏知识的命题之上,这是正确的吗?

   这种异议是正确的,但只是根据很重要的另外四点来看是正确的。

   首先,当人们提出科学知道了许多东西时,这是正确的,但是在这里“科学”一词显然是无意识地在与色诺芬尼和苏格拉底所指的意义、也与目前的日常习惯用法给予“知识”一词的意义不同的意义上使用的。因为我们所说的“知识”通常是指“确定的知识”。如果有人说“我知道今天是星期二,但是我不确知今天是星期二”,他是在自相矛盾,或者在他的陈述的后半部分收回了他在前半部分所说的话。

   但是我们的科学知识仍然不是确定的知识。它可以修改。它由可检验的猜想、由假定构成--至多由经受了最严格的考验的假定构成,然而.它仍然仅仅由猜想构成。这是第一点,它本身是对苏格拉底强调我们缺乏知识、对色诺芬尼关于甚至我们讲完美的真理时我们也不能知道我们的话是正确的这个见解的完满的辩护。

   必须把第二点附加到关于我们今天知道得如此之多的异议上,它是这样的:随着几乎每一项新的科学成就,随着对科学问题的每一个假定的解决办法,未解决的问题的数量和难度也都增加。实际上,它们的增加比解决办法要快得多。人们很可能说,我们的假定知识是有限的,而我们的无知却是无限的。但是不仅如此:在对未解决的问题敏感的真正的科学家看来,在非常具体的意义上,世界正越来越变成难解之谜。

   我的第三点是这样的:当我们说今天我们知道得比色诺芬尼或苏格拉底要多时,如果我们在主观意义上理解“知道”,那可能是不正确的。可能我们都不知道得更多;我们只是知道不同的事物。我们用其他的理论、假定、猜想取代了特定的理论、特定的假定、特定的猜想;无可否认,在多数情况下是用更好的理论、假定和猜想取代它们:在更接近真理的意义上是更好的。

   这些理论、假定、猜想的内容可称作客观意义上的知识,与主观或个人知识相对照。例如,一部物理学百科全书的内容是非个人的或客观的——当然是假定的——知识:它远远超过了最博学的物理学家可能知道的东西。一个物理学家知道的事物——更确切地说,猜想的事物——可称作他个人的或主观的知识。二者——非个人的和个人的知识——都主要是假定的,能够改进的。然而非个人的或客观的知识普遍地远远超过任何人的个人知识,而且它进展十分迅速,以致个人的或主观的知识只能在小的领域中,在短期内跟上它,而且基本上经常变得陈旧过时。

   这是苏格拉底仍然正确的第四点理由。因为这种过时的知识由人们已发现其错误的理论构成:过时的知识不是知识,至少在这个词的平常意义上不是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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